贝木仪

昨日之日不可留

【乐木】痼疾

⏯ ️爱像青橄榄

陈拾秋:

[快被自己雷疯了]


李伟乐同小木协同作战的时候,有点不自在。


不过还好,小木也不自在。双份的尴尬在彼此中间一调和,反而冲淡了不少。


小木不讲话,李伟乐也不用找话讲。两个人相安无事。


小木看见李伟乐咬着烟翻马经,眼睛瞅来瞅去,转个不停。


李伟乐翻完了,默不作声递给他。


小木欢天喜地接过来,哗哗哗翻看。


李伟乐掸掸烟灰,撑着脸,也不知道想些什么。这个时候香港已经入春了,下着雨,空气里好像有点香味, 外边的槐树花满一树。


临时办公室里就他们两个,墙上挂钟滴滴答答走。李伟乐感觉自己和小木之间绷了一条线。


地上凌乱地散着东西,都是小木的爱枪。李伟乐好几次在办公室醒过来,都看见小木坐在地上,一支一支拆解 ,又组装,微调,然后上膛射击。美妙的像是艺术品,这个人,这支枪。


有时候小木高兴 ,呼吸会比平时略微重一些。李伟乐就会感觉有一只手按住了他们俩之间那根线。


今晚就是时候,警队也会介入。他没有告诉小木,谁都没有告诉。


小木架着枪,气息平稳地讲:你睇我。


李伟乐愣了一下,讲:呢度得你一个,梗系睇你。


小木转过来脸,他的下巴上有一道红印。


小木讲:你知唔知我话唔系呢。


他转过去脸,没有再搭理李伟乐。


李伟乐只好起身把马经拿回来,想着再看看,明天再投一笔钱。小木的声音幽幽传过来,我仲未睇完。


李伟乐哦了一声,挠挠鼻子,又放下来。




晚上时候是李伟乐载小木,车后座上架着他的宝贝。小木坐在副驾驶,手指敲着车窗边沿。李伟乐莫名其妙笑起来,然后车颠了一下,他敛去笑意 。


小木扶着头,他刚刚被自己的戒指硌了一下:你泡泡唔会吹,车都冇袋鼠开好。


李伟乐讲:不好意思。


他问:你好似对我好多意见,又停顿一下袋鼠系边个?


小木的手垂下来,讲:朋友呀。


下车的时候李伟乐问了最后一个问题:你带住啲嘢冇关系呀,会反光啦?


小木跳下车,没回答他,拿了枪就开始找地方。


李伟乐本来应该走的,他只是个搬运工,小木才是那个拿钱办事的人。可是他看着小木的背影没在草木影里,小木好像有感觉,他背对着李伟乐,挥了挥手,手上的戒指含光。


几好,噉我就见到你。不过,人哋都见到你。


李伟乐开着车去了约定地点,等着一个结果。耳麦里是一个人的呼吸,无穷无尽。小木就位 剩下的就只是等待。他是个足够耐心的猎人。


乡间的晚上万籁俱寂,星子多的仿佛可以坠下来,低的可以信手采撷。李伟乐听见枪声。


他想起来那个瞬间,泡泡炸裂。


小木的声音沙沙的传过来,任务结束。


李伟乐听到杂音,问:你嗰边系咩声?


小木讲:咁要问你。


他听见连续的枪声,小木的呼吸平稳。他见过握枪的小木,那并不像小木,可又是他真实的的绝大部分。


李伟乐到的时候,下面人都撤了。他上了楼,小木的外套染了血丢在地上,他捡起来,环顾四周。


小木跑了。


他的枪还丢在这儿。


李伟乐被大佬叫了回去,大佬讲有条子打进内部了,泄密了。他还讲要给小木涨价,小木杠掉了大部分过去的条子。


大佬叼着烟,讲:死差佬。


李伟乐问:小木怎么样?


大佬讲:你去看就知道了。


李伟乐很疑惑。小木电话用一个丢一个,全港可以找他的人一只手就数的完。


大佬讲:他会告诉你。


李伟乐没说话,他觉得他和小木之间的线被死死按住,绷到了极点。


小木在那个春日的傍晚给李伟乐打了电话。


电话那头的李伟乐沉默着,他想起某本书上说过的 ,有些人走在一起,不符合世俗道理,只是靠神思的指引。


李伟乐等到了一声汪。


然后才是小木的笑声,他报了一个地方,让他拿钱去就可以。李伟乐听着 ,电话圈一绕一绕,他最后只说了一个好。



好什么。


李伟乐挂了电话茫然地想。


他见到小木的时候,他正背对着李伟乐。他光着上身,腰侧的绷带上还渗着血,他弯着腰正在逗一只小白狗。小白狗白的像是一捧雪,小木笑嘻嘻地转过来,看见他同他打了招呼。


有人从外边进来,讲:你朋友呀?坐低倾?


小木歪歪头,讲:坐。



李伟乐把手提包给了他。小木看都没看,丢在了脚边,兽医进去泡茶,李伟乐想抽烟,只能憋着。


小木讲:呢件事唔关你事啦,唔驶理。


李伟乐还想讲什么,小木低着头逗狗。


一室静默,李伟乐想起来两天前他和小木在一起。窗外的槐花香气飘进来,他对面的人哗哗哗地翻着马经,偶尔会低头嗅一嗅自己的手指,又抬眼看他。





兽医出来的时候,李伟乐已经走了。


他问小木:你受咗伤就系因为佢?


小木讲:唔系,里应外合。


兽医讲:你钟意他?


小木嘴唇动了一下,小白狗被欺负狠了,奋起反抗,汪汪汪地叫起来。小木伸手挠他下巴,他又呼噜呼噜打滚。兽医错失了那个答案。




小木和李伟乐的关系陷入了某种奇妙的境地。


有时李伟乐晚上睡不着,枕着胳膊想事情。窗前的藤萝披挂下来,倒在墙上的影子像是异形的玫瑰。他会想起来小木。


小木的手指抚过枪管 ,枪栓,他安上弹夹,转过身来对着李伟乐。他的手指上有茧子 ,多日前拂过他耳朵后边的那一点。


小木对他不会吹泡泡这件事好像已经没有意见。偶尔遇见了还会点头。李伟乐一直没有好意思同他说,我还是不会,不然你教我?


想起来就觉得好似流氓。他可是警察哎,卧底警察也是警察。别拿警察不当警察。李伟乐想着这种绕口令,闷声叹了口气。


他想起来一位孤绝的女作家写爱情,倾倒一座城,成就一对人。现在还会有吗?冷酷又温情脉脉。


他挠挠头,衣架上的外套口袋里还有几块泡泡糖。


入夏常常下雨,像是天破了个窟窿。李伟乐听大佬神神叨叨地讲,今年看起来不是个好年, 阿乐你小心。李伟乐心觉好笑,我可是你口中死差佬哎。


他还是讲:相信科学好啲啦!



那边有人同他打电话,问他[那个狙击手]的事情。李伟乐抬头数着藤萝的叶子。


结论是:唔好同佢行太近。


最后顺带着安抚了一下李伟乐,讲又立大功,等回来可以好好干,升职不在话下 。他想那应该是很久以后 ,或许他都看不到那一天。


可是李伟乐还是说好,那是他身为一个警察不可逃避不能忘却的责任。


他在一次任务里受伤,仰面躺在地上。天桥下边荒凉没有人烟,他被伏击。立柱上的水波纹一闪一闪 ,像是河水抖动,他疼的厉害,只有按紧伤处的力气。


有人抱住他,讲:你唔好死啊,李伟乐。


他在医院醒过来,小木弥补了他第一次没有看见他的遗憾。他低着头在打游戏 ,手指动的飞快 。他没有打发胶,头发蓬蓬的,像是他们在兽医那里看见的小白狗。


李伟乐讲不出话,他动了动手指。


小木正巧抬头看他。


四目相对,还是无言。


过了一会医生来了,李伟乐看见混在里面的警校同学。他看见小木走了出去。


讲清楚以后,他们又退出去,李伟乐坐起来的时候无意间看见家属签名:李佳木。


他不知道怎么了,突然鼻子酸的像是灌醋。


小木到下午的时候才回来,他带了粥,李伟乐坐起来吃。他主要伤的是腿,腰只是蹭伤,并不严重。大佬讲晚上过来看他。


小木还是低头玩游戏,没管他。


李伟乐埋头吃粥,吃完了小木收拾一下出去扔了。后来李伟乐感觉自己被骗了,小木在医院的这几天用光了他所有的贤惠。


李伟乐同他讲的第一句话是:我都唔会吹泡泡。


第二句是:不过快,即刻会喇。


小木低着的头终于抬起来,他笑了起来,讲:两个人,只要一个人会就得嘞。


大佬来的时候问他,以后找小木是不是可以八折优惠。


李伟乐严词拒绝。




后来李伟乐问小木,你的身份证是怎么回事。


小木似乎疑惑他为什么这么转弯抹角,反问:你话我嗰阵时,签嘅字李佳木呀?


李伟乐点点头。


小木讲:冇咩,就觉得你个名好好听。


李伟乐觉得自己应该立刻筹备婚礼。



李伟乐帮小木搬家的时候发现一样东西。小木床板底下压着一本泡的皱巴巴的马经 ,他不动声色地放回去。小木收拾完枪支弹药,回来问他:你有嘢有见到怪嘅嘢?


李伟乐问:咩?


小木松了一口气,把他推出去,自己开始收拾。


李伟乐觉得自己憋不住,他跑去卫生间掬水洗脸,还是不行。他模糊想起来一个梦,又记不清。


小木一路上都在敲窗户玻璃,大概是觉得他傻,不同他说话。






晚上时候小木的东西就在李伟乐家落木,生根发芽。李伟乐和他坐在一起看《美女与野兽》, 小木兴致勃勃。


他偏过头去嗅小木,小木不甘示弱反过来嗅他。青柠的洗发水味道新鲜如初,李伟乐觉得自己吻他的时候,羞涩如同拎着书脊遮脸的国中少年。


小木的腰上疤痕未消,李伟乐吻他的时候很轻巧。他笑起来,又皱着眉毛。


小木喘息着讲:你的那盆花好似异性哎。怪嘅人养怪嘅花。


李伟乐心想以后只养你了。


他解释:嗰个唔会开花。


小木哦了一声,笑的声音很奇怪。他死死攥着李伟乐丢在沙发上的衬衣和领带,李伟乐解救了它们,他抓住了小木的手指,亲吻他。


小木讲:呢个真系好怪嘞。


他揉揉眼睛,李伟乐看着他。



你觉得咩系爱情?


大概系你唔会吹泡泡,我都想同你一起。



他大概明白小王子对玫瑰的心情,也突然理解小狐狸对小王子说的话。


他想给小木罩上玻璃罩子,给他浇水施肥除虫。他看见毛绒绒的东西都会想起小木,小木说四点回来,他三点就开始起坐频频。


大佬开过许多次降价玩笑都被严肃驳回。


他摸着小木的头发,想这支玫瑰的刺好多。


小木打开他的手,咬着薯片,一地渣渣。


李伟乐认命地在家扫地拖地,然后同小木讲:唔该将脚抬起。


小木抬起一只脚,要他再说一遍,才会抬起另一只脚。


他会在李伟乐经过的时候,抬起头亲吻他。男孩子的脸颊柔软,嘴唇也是柔软的。他是真实的,不会像是泡泡一样破裂。


李伟乐喜欢看晚间新闻,小木没兴趣。


他百无聊赖地翻着马经,然后盖在脸上睡觉。小木有时候半梦半醒, 马经掉了,李伟乐抚摸他的头发和额头, 温柔又缓慢。电视女主播的声音也很温柔。


小木问:你钟意?


李伟乐讲:系啊。


小木讲:眼光真系差。我喜欢那种大波的。


李伟乐讲:系啊。所有嘅眼光都攞嚟睇你。


小木没有说话了,因为李伟乐正低头吻他。




李伟乐接到电话的时候是秋末。那边的语气一贯公事公办,然后最后问起来他的感情生活。


李伟乐看着小木翻着他的马经,两条腿一起一落晃荡,拖鞋随时会掉下来。茶几上的玫瑰新换过水。


那边问:你同嗰个狙击手喺埋一齐嘞?


李伟乐侧过来头,他去了阳台。


李伟乐讲:他叫小木。


那边沉默一会 ,没有说话。


李伟乐讲:虽然我而家系黑社会,但系都系公民,拍拖自由都有架。


那边讲:多当然。



李伟乐沉默了一会,他转过来看着小木。小木的发旋对着他,讲过几多次,沙发上不许吃东西,讲也不听。


他坦然承认他对于小木的欲望 ,像是枯井投火。或许是第一次见。他把一向在意的马经撕下来纸让他坐,又递给他躲雨。后来其实他夹着伞上了楼 ,可是小木已经不在了,他站在楼顶茫然四顾。


李伟乐从未想过他会咁钟意一个人。


那边问:你究竟点呀?


李伟乐讲:我从来都好似钟意佢咁钟意过边个。


那边的联系好像断了。


李伟乐咬着烟拖地,一边想,一边熟练地让小木抬脚。


小木一边吃薯片,一边讲:你都唔食烟呀,屋企都系烟味,仲有烟灰。


李伟乐不知道哪里来的家庭煮夫自豪感,讲:我打扫卫生当然可以食烟啦!







大佬过年的时候,同李伟乐最后一次开玩笑讲:真系唔减价呀?


李伟乐咬着烟,含糊讲:屋企都系佢作主架嘞,我听佢。


大佬笑笑,对李伟乐讲:希望明年重见到你。


李伟乐拿了外套 ,回头冲着他笑 ,讲:我也是。





小木从床上下来,他背对着李伟乐开始穿衣服。肌腱的影阴阴流淌,他对着光亮的镜子,镜里是年轻的人。



他回头突然对李伟乐笑起来。


李伟乐的烟还含在嘴里没有点燃。


李伟乐听他讲:有时我觉得你哋警察过黑社会埋手狼多啊。





李伟乐又听他讲了一句:阿sir。




他的烟燃起了,一点红,亮的像是异星。


他那句你都知还卡在嗓子里,小木就已经穿好衣服,走到他面前,拿过他唇边那支烟,含着,打开门走了。



那是他最后一根烟。他与李伟乐有始有终,他看着李伟乐那根烟燃起,逸出来的薄烟断了所有以后。


李伟乐与小木好久没联系。


他好几日闭门不出。


那天他出门的时候觉得不对劲,返屋拿枪 。他倒下的时候,忽然记起来那个梦了,那个遇见小木以后的梦。梦里的李伟乐先生荣获吹泡泡世界比赛第一名。小木坐在底下拍手 ,笑起来才像是傻佬。


他口袋里还有一张票据,他今日要去取一对戒指。真可惜。


小木在机场候机,人来人往,他吐了一个泡泡,炸了,又吐。他想李伟乐真是傻佬,这个都不会,这次回去一定教他。他左顾右盼起来,然后愣住了。


旁边的女孩子在看社会新闻,李伟乐喜欢的那个女主播在讲话。


小木看见了李伟乐,他像是最后分别时候一样的沉默。


下边滚动新闻里也是这件事,定性是恶性事件,黑社会成员袭警。李伟乐渴盼已久的事情,在一刻才到来。


那个女孩抬起头来,奇怪地看着小木。


或许所有人都不明白。


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失去了什么。








你觉得爱情像是什么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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